第七章(第3/5页)

不过实际上这话是她对布兰奇说的。她对琼说的是(其实蛮不客气的):“别太过沾沾自喜,琼。”

真的很不客气。因为琼从来就不曾感到自满——不是那种昏庸糊涂的方式。“想想别人,我亲爱的,不要太过于想着你自己。”她的确是这样做的啊,一直都是为别人想,很少为自己想,或者把自己摆在第一位。她向来都不自私,都为儿女着想、为罗德尼着想。

埃夫丽尔!

为什么她又突然想到了埃夫丽尔呢?

为什么这么清晰地看到她大女儿的脸——脸上带着礼貌、有点轻蔑的笑容。

埃夫丽尔,毫无疑问,从来都不曾好好地感谢自己的母亲。

她说过一些话,颇讥刺挖苦,真的很让人生气。那些话倒不是真的无礼,但是……

嗯,但是什么?

那种不吭声暗笑的样子,那扬起的双眉,还有悠悠走出房间的方式。

埃夫丽尔当然是爱她的,她所有儿女都爱她。

他们爱她吗?

儿女们爱她吗?他们真的关心她吗?

琼从椅子上起身,然后又坐了下去。

这些念头是打哪儿来的?是什么让她想到他们的?这些想法太令人害怕、太不愉快了。把它们抛出脑海,尽量不要去想它们……

吉贝小姐的声音。这回是拨奏……

“不要懒得思考,琼。不要安于事情的表面价值,因为这是偷懒的方式,虽然这么做会省得你痛苦……”

是否就是因为这样,所以她才强迫自己打消这些念头?是为了省得自己痛苦?

因为这些念头的确都是令人痛苦的。

埃夫丽尔……

埃夫丽尔爱她吗?埃夫丽尔……得了,琼,面对现实吧——埃夫丽尔是否曾喜欢过她?

嗯,说真的,埃夫丽尔是个挺特殊的女孩——冷静,不露声色。

不,并非不露声色。其实埃夫丽尔是三个儿女中唯一曾给他们带来麻烦的。

冷静沉着、举止得体、不多话的埃夫丽尔,给他们的震惊有多么大!

应该说是给她的震惊。

拆信时,她一点也没戒心。信上的字迹潦草,像是出于识字不多的人之手,她还以为是来自众多慈善金受惠者之一。

看信时,她几乎未能领会信中所说。

这信是要让你知道,你的长女跟疗养院那边的医生在搞些什么鬼,两人在树林里亲嘴,这种不要脸的事应该要加以阻止。

琼瞪眼看着那肮脏的信纸,一阵晕眩欲呕的感觉。

真是可恶!这么恶劣……的事!

她听说过匿名信,但以前从来没有收到过。真的,匿名信让人相当难受。

你的长女——埃夫丽尔?为什么偏偏是埃夫丽尔?跟疗养院那边的医生在搞什么鬼(真恶心的用语)。是卡吉尔医生吗?那个杰出卓越的专科医生,在治疗结核病方面有很大成就,他比埃夫丽尔起码年长二十岁,有个很迷人但久卧病榻的太太。

真是胡说八道!真恶劣的胡说八道。

就在那时,埃夫丽尔正好走进来,略为好奇地问她(因为埃夫丽尔向来都不是真的好奇):“母亲,有什么事不对劲吗?”

琼拿着信的手在颤抖着,几乎答不出话来。

“我认为连给你看一下都不要,埃夫丽尔——这信实在太恶心了。”她的声音在发抖。

埃夫丽尔惊讶得扬起了冷漠细致的秀眉:“是信里写了什么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跟我有关?”

“你最好连看都不要看,亲爱的。”

但是埃夫丽尔走过来,一声不吭地从她手里把信拿过去。

她站在那里看信看了一分钟,然后把信还给琼,接着用若有所思、置身事外的口吻说:“对,是很不好。”

“不好?简直就是恶心——相当恶心。说谎的人应该受到法律制裁才对。”

埃夫丽尔沉静地说:“这是封很卑鄙的信,但却不是谎言。”

整个房间突然天旋地转了起来,琼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你到底在说什么?”

“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,母亲。我很抱歉这件事传到了你这里,但我料想迟早你还是会知道的。”

“你是说这是真的?你和……和卡吉尔医生……”

“对。”埃夫丽尔只是点点头而已。

“但这是很放荡……很可耻的。一把年纪、已婚的男人……跟你这样的年轻小姐……”

埃夫丽尔不耐烦地说:“你用不着把这事说得像肥皂剧似的,完全不是这样的。事情是慢慢发展出来的,鲁珀特的太太是个久病在床的人,已经很多年了。我们……我们就只是逐渐对彼此产生了感情。就是这样。”

“就是这样?你还好意思说!”琼有很多话要说,而且说了出来。

埃夫丽尔只是耸耸肩,任由这场风暴围着她打转。最后,琼筋疲力尽了,埃夫丽尔才说:“我相当能体会你的感受,母亲。我敢说,换了我是你,也会有这种感受的。不过我想我大概不会说你讲出口的某些话。但你无法扭转事实,我和鲁珀特彼此有感情,虽然我感到抱歉,但我实在看不出你对此能做些什么。”

“对此做些什么?我会去跟你父亲说——马上就去说。”

“可怜的父亲。难道你非得拿这件事去烦他吗?”

“我肯定他会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“其实他什么也做不了,这事只会让他烦得要死。”

那真是惊天动地时期的开始。

处于风暴中心的埃夫丽尔一直保持冷静,而且显然处变不惊。

但也执拗得很。

琼对罗德尼叨念了一次又一次:“我忍不住觉得这都是她摆出来的样子而已,埃夫丽尔不像是那种会动真感情的人。”

但是罗德尼却摇头说:“你不了解埃夫丽尔。埃夫丽尔重感情多于理智。一旦爱上了,就会爱得很深,深到我怀疑她是否能自拔。”

“噢,罗德尼,我真的认为这是瞎说!毕竟,我比你懂得埃夫丽尔,我是她母亲。”

“身为她母亲并不表示你就真的对她有起码的认识。埃夫丽尔向来都会选择性地低调处理某些事情——不,也许该说是出于必要。愈是感受深刻的事情,她愈会在口头上刻意贬低它。”

“你的说法很牵强。”

罗德尼缓缓地说:“嗯,相信我,这绝不牵强,而是真的。”

“罗德尼,我真的认为你是夸大了,只不过是不懂事女学生的浪漫情怀而已,她觉得受宠若惊地去想象……”